“我不是故意害死她。”过了许久，她在心里微弱地辩解着。“虽然我嫉妒她，但我没有想过要她死……我只是想吓吓她，所以我现身在副驾驶座看着她……”

睿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相信刘梓桐或许不是存心害死组长的女友，但一般人给她这么一吓，很难不出人命吧！

“虽然我不是故意害死她，但我知道她是因我而死，这是我背负的罪孽……”

听见刘梓桐心底的哀伤，睿颖又觉得她有些可怜了。

沉沦鬼道，永不超生，说不定比魂飞魄散还悲惨吧……

“像前几天为你办的那种法事，对你有帮助吗？如果有帮助的话……”

“我罪孽深重，得不到救赎，那些咒语法器的声响对我来说，就像烈焰焚身，只是增加痛苦。”

“原来如此……那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能力所及，我尽力而为。”她同情地说。

“……谢谢你和承羽为我诵经，在远处听着你们的声音，心底的恨意和执念似乎稍稍减轻了……”

“如果这样对你有益，我会持续为你诵经的。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在鬼差来抓我之前，我想多陪陪我阿嬷……”

“你已经放弃组长了？”她忽然明白组长看不见刘梓桐的原因了。

“……承羽是个好人，我不想再让他为难……还有，谢谢你帮我保守秘密……”

她说的秘密，是指生前遭遇的那些事吗？

睿颖正想问清楚，山下鸡啼划破寂静，东方天空曙光乍现，林中黑雾顿时敛去，刘梓桐的身影也渐渐消失，树林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从杂树林徒步走回别墅，抵达大门时，天色已经很亮了。

转头眺望村子的方向，西北山区仍是密云横峰。

小岛田光抵达汉江之后，由小鸿和阿星开车去机场接他。

本想先送他回别墅安顿行李、稍事休息，但在他本人的坚持之下，他们就直接带他到医院探视丽环了。

和小岛田见面之前，众人虽不至于幻想着会看到一个头戴乌帽、身穿狩衣、做神官打扮的人，只是难免觉得应该多多少少有些与众不同吧！毕竟是神社里的神职人员。

没想到小岛田只是普普通通地穿着衬衫和牛仔裤、背着运动型背包，从相貌到装扮都没有任何特异之处。

不过如果像玉琴说的，他和丽环曾经是大学同学的话，现在应该至少有三十岁了，然而他看起来却像个大学生，大概是那张娃娃脸的关系。

小岛田一踏进丽环的病房，睿颖就一直盯着他看，看得目不转睛，而小岛田也直望着她，稚气的脸庞微露困惑。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一见钟情？”阿星促狭地笑着对小鸿说。

玉琴用力肘击了阿星一下，小声骂道：“没礼貌欸你！”

她走向小岛田说：“你好，小岛田先生，好久不见了，我是丽环的朋友玉琴，之前曾到府上打扰。谢谢你远道而来。”

她不像丽环和小岛田光那么熟，不过因丽环的关系，曾有数面之缘，彼此也不算陌生。

小岛田移回目光，“你好，琴小姐，好久不见。”

他说的中文微带奇腔异调，咬字发音倒是清晰明确，大概是下过苦学功夫的。

“这位是我们的同事，也是丽环的好朋友，小雨。”玉琴这样介绍。

小岛田再次看向睿颖，口中喃喃说道：“是巫女呢……”

玉琴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呃……小雨不是巫女。”

“是的，我知道……只是这位小姐身上有种奉献的特质，让我感觉跟巫女相似……”

阿星听了小岛田的话，皱了皱眉头，低声对小鸿说：“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事啊，奉献不就是牺牲的意思吗？”

小岛田走向睿颖，客气地说：“失礼了，我一直看着你，吓到你了吗？”

当他靠近的时候，身上飘来一种焚烧芥子的淡淡气味，让她觉得有些异样，不过更让她好奇的是从刚才就一直盘踞在对方右边肩膀上的那个东西──

一团橘色的、毛茸茸的，看起来很像某种可爱生物。

“不、没有……抱歉，那个……”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提出心中的疑问：“请问你肩膀上那个……是猫吗？”

照理说，医院里不可能出现猫的，还这么明目张胆地蹲踞在人类的肩膀上出入病房，而且琴姐他们好像也都没察觉？难道是她眼花了？

小岛田诧异地张大眼睛，“你竟然看得到？”

“猫？哪里有猫啊？”玉琴和阿星四下张望。

“这是御神尊的使者，虽然原本不是这样的……”小岛田苦笑着轻抚肩头上那只橘猫，猫咪微瞇起眼睛，看起来就像普通的猫那般温顺。

睿颖不知道御神尊是什么，但从语气听起来，大概是对方所侍奉的神明大人吧！

“是神使？稻荷神社的神使，不是狐狸吗？”小鸿疑惑地问。

“噢，我已经离开稻荷神社。当初是为了神职位阶的晋升，在大社见习。现在回到自家的式神神社，为了接任家父的位置而努力修行着。”

“令尊是宫司兼神主大人吧？真是了不起！我和丽环参拜过你们家的神社，规模也不小呢！”玉琴说。

“宫司”是一般神社中的最高职阶，即为神社的管理者，“神主”则是祭祀相关神事的总负责人。

“是，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小岛田怅惘地笑笑，不待其他人发问，径自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先看看丽环的状况。”

他走到病床边，看着沉睡中的丽环。只见他将右手掌轻轻移到丽环的额头上方，接着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像在感应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说：“果然如同你们说的一样，丽环的魂魄不完整，而且体内栖息着一条亡者的灵魂。”

“亡者的灵魂？”众人又惊又怕。

他们不约而同想起之前丽环曾用日文说梦话的事，当时玉琴就觉得那说话的声音根本不像丽环。

“大概是在那个防空洞的时候被附身的吧。”小岛田说。“因为丽环的魂魄失落，身体像一个墟洞，亡灵就很容易乘虚而入了。”

“就是这个附身的亡灵害丽环昏迷不醒吗？”阿星问道。

“那倒不是。这亡灵本身没有什么力量，单纯依附在丽环体内，并不为害。你们若是想将它驱离，也不困难，不过即使驱离了亡灵，丽环也不会因此醒过来，我们还是要去出事的地点招回她的魂魄。”小岛田慢慢地说。

“这……还是先请你设法驱除吧，听起来怪可怕的。”一想到竟有恐怖的亡灵附在丽环身上，还整天和她生活在一起，玉琴就毛骨悚然。

小岛田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打开随身的背包，拿出一些像是法器的东西摆在桌上，有用榊木和纸垂制成的祓串、一大捆干稻草编成的注连绳、数小包驱魔用的白芥子、粗盐，还有一长串镂刻着佛号的桃核念珠。

“你不是侍奉神道吗？神道也用佛珠？”在一旁看着的小鸿忍不住问道。

“为了修习更多的法力，我在回到本家神社之前，也曾当过和尚。”小岛田一边说，一边拉开系着白色纸垂的注连绳，沿着病床垂挂。

阿星掩着嘴巴偷偷地说：“似乎是个对宗教信仰三心二意的家伙啊，真的靠得住吗？”

睿颖压低了声音说：“明治时代以前，日本宗教还是神佛习合1，有些神社还跟寺庙盖在一起的，佛道双修或许也没什么奇怪吧？”

“先看他表演再说。看这布阵的架势，说不定真有两把刷子。”小鸿低声说道。